第24节

她光顾着委屈,告个状把自己那点小九九也交代出去了,牧鸿舟憋着笑,轻拍她的后背,“知知这么厉害啊,还会隐形咒?”

牧知意小脸一皱,心都要伤透了,“不是,我不会,我念的咒语没有用,我不会念古拉丁文,我还没有学会,太难了。”

“没关系,以后就学会了,”

牧鸿舟拿出手机让她选餐厅,“好了好了不哭了啊,年年都没哭,你不是要当姐姐的吗?”

牧知意揉着眼睛,短嫩的手指在海洋主题餐厅上点了点,“我要吃美人鱼的蛋糕,头上要有皇冠。”

按照惯例,在外面吃完晚饭这兄妹俩是要去少年宫玩一圈才肯回家的,但是牧知意接到了许庭森的电话,他家的狗狗要生了。

她摇晃着手腕上的电话手表,几乎手舞足蹈起来,脸颊红彤彤地,还沾着奶油,兴奋地说,“玛丽要生了,我要有小比熊了!”

她攥着牧鸿舟的西装衣角往外拖,又开心又着急,“爸爸,我们快回去吧,哥哥,你也想看玛丽生宝宝对不对!”

牧知意只有在有求于人或者暗中使坏的时候才会叫哥哥,钟斯年早就发现了,他撇了撇嘴,他才不想看,但还是解了小围兜从儿童餐椅上下来,拉着牧鸿舟的手,“爸爸,我吃饱了,我们回去吧。”

牧鸿舟又买了一只变形金刚的蛋糕,载着两个孩子前往许庭森家做客。

许廷森家门开着,听见牧鸿舟的车喇叭声,里面传出来一道稚嫩童声,叫他们直接进来。

两个小朋友旋风一样冲进去,正好赶上宝宝从玛丽的肚子里出来。玛丽生产完后侧躺着休息,四只刚出生的小奶狗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依偎在妈妈旁边喝奶。

“刚出生的比熊没有毛,好小一只哦,像一只小猪。”牧知意看中了最右边那只比熊幼崽,在它肉粉软嫩的小耳朵上轻轻戳了戳,迅速收回手,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

“它才不是猪呢。”许庭森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即将离开他的小比熊,说不舍得是假的。

“猪猪也很可爱啊,你看过佩奇吗?”牧知意歪着脑袋问他,她整个世界都飘着粉红色泡泡,没有发现许庭森的难过。

“没看过。”

牧鸿舟适时送上蛋糕,许庭森看到蛋糕顶上的限量款变形金刚,眼睛立刻亮起来,有些低落的心情被迅速抚平。

“我看到它出生的诶,”牧知意开心地宣布,“那从今以后我就是它的妈妈了!”

“玛丽才是它的妈妈。”许庭森说。

“那有什么关系,桃桃也是大猫生的,但是幼儿园里很多小朋友都是它的爸爸妈妈。”

牧知意眼睛转了转,和许庭森商量,“我是妈妈,让你来做爸爸好不好?”

一直趴在地上看狗狗的钟斯年倏地抬头,“不可以!”

许庭森本来有点不好意思想拒绝,被钟斯年这么一反对,顿时板起脸,“为什么不可以,它本来就是从我这里抱走的。”

牧知意双手叉腰,虎脸对着钟斯年,“钟小年,我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要捣乱。”

钟斯年看看许庭森又看看牧知意,哼了一声,“随便你。”

许家公司和舟翼科技平常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牧鸿舟受邀上二楼书房聊了一会儿,下来的时候三个小朋友都玩累了,坐在地毯上一起看漫画。

牧鸿舟带着孩子向许庭森一家告辞,他们还没看完,钟斯年牵着爸爸的手一直回头,“他们最后把水晶石赢回来了吗?许庭森,我要回家了,你看完以后告诉我好吗?”

许庭森说,“那你同不同意我当爸爸?”

钟斯年抿了抿唇,不理他了,仰头摇晃牧鸿舟的手,“爸爸,我想看这本漫画,待会儿我们去买好不好?”

牧知意趴在牧鸿舟肩上,本来快睡着了,布谷鸟一样猛地抬头,“哎呀,我都忘记给宝宝取名字了!许庭森,小比熊白白的圆圆的,就叫它雪球好吗?”

许庭森觉得这个名字不太酷,他想到了更帅的名字,可是钟斯年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他有点怯了,点头答应说:“好。”

“哦,雪球雪球!”牧知意抱着爸爸的脖子欢呼起来,嘴巴咧到了耳朵,“我也有小宝宝了,它叫雪球!”

说着就要从爸爸肩上下来,“雪球给我,我来抱,我来给它穿衣服!”

她给雪球裹上柔软透气的小被兜,捧棉花一样捧在手心,兄妹俩紧紧地挨坐着,在车上叽叽喳喳了一路。

刚出生的小比熊,眼睛都还睁不开,皮肤白里晕着青红,细嫩得几乎一戳就要像泡泡一样戳破。钟斯年很小心地看着牧知意,“你别抱那么紧,要把它压坏了。”

回到家里,牧知意立刻宣布,“今晚雪球要和我睡觉!”

钟斯年很不放心地看着狗狗,“你把它压坏了怎么办?”

兄妹俩从刚学会爬的时候就分房睡了,因为牧知意睡觉非常不老实,几乎每晚都要把钟斯年蹬哭,他一哭她也跟着哭,两个小魔王此起彼伏的哭声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

“我才不会把它压坏,我已经上幼儿园了!”

牧知意原地跺了跺脚,做个凶相,转头看向牧鸿舟,又乖起来,“爸爸,我们把狗屋搬出来好不好?”

她说的是以前芽芽住过的狗屋,自从芽芽去世以后有关它的东西就都收进了杂物间,钟意把它们放在一个大箱子里,搁在角落上了锁,一直吃灰到现在。

“好嘛好嘛,爸爸最好了。”

牧知意像个小陀螺一样转来转去,牧鸿舟被她缠得没法,只得点头答应。

牧知意把狗屋狗盆搬出来清洗干净,和爸爸一起拆从超市买回来的狗狗奶粉,把从许庭森家带回来的母乳摆在狗狗面前,“雪球快喝奶。”

她吐出舌头一卷一卷,教它,“像这样,快点。”

钟斯年迫不及待地回到房间趴在床上看刚买回来的漫画,直接翻到倒数第五回 ,刚开了个开头,妈妈的视频电话就打来了。

“妈妈,我研究出三阶同色的转法了!”

钟斯年兴奋地举起魔方,给钟意表演了一遍,然后张开嘴巴露出白亮整齐两排牙齿,“医生说我的牙齿很漂亮,以后长的恒牙也会很好看。”

“真的啊,年年好棒。”钟意靠在酒店的床头笑起来,问他们今晚吃了什么。

钟斯年面上端着不显,伸出床边的两只小脚丫在空中得意地晃来晃去,说他们今晚在餐厅吃了蛋糕,吃饭的时候玻璃墙周围有好多游来游去的鱼。

他一边和钟意聊天,一边偷偷看床上摊看的漫画,其实已经有点心不在焉了。

听妈妈说了一会儿,他觉得差不多了,“妈妈,我想去洗澡了,你和妹妹说说话好吗?”

“好啊,宝宝快去吧。”钟意提醒他洗完澡记得放水,小黄鸭玩具也要放回架子上晾干。

“嗯,妈妈晚安,爱你。”钟斯年回头看看四处无人,放心地在嘟起嘴巴在屏幕上亲了一下。

他跑到一楼把手机给牧知意,“牧知意,妈妈叫你!”

牧知意蹭地一下站起来跑过去,把手机摁在怀里,小拳头攥起来在空中划了一下,作势要打他。钟斯年这个笨蛋,差一点让狗狗暴露了!

钟斯年不以为意,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妈妈回来还不是要看到。他背着爸爸朝牧知意做了个鬼脸,吐着舌头跑上了楼。

牧知意捧着手机和妈妈视频,一边甜丝丝地撒娇,一边偷偷摸摸地给狗狗喂奶。可是雪球好像不听她的话,小半碗奶喝了好久都没有喝完,她有点紧张,急中生智道,“妈妈,爸爸很想你,他想和你说说话。”

手机在两个孩子中传了一圈,最终传回牧鸿舟手里。牧知意长舒一口气,把狗狗和狗盆抱在怀里,猫着腰从沙发后面溜走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都不想和我说话。”孩子一走,钟意当即摘下温柔的面具,鼻子皱起来,冲牧鸿舟撇了撇嘴。

“我和你说。”

“谁要和你说。”钟意笑起来,“他们俩跑那么快,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牧鸿舟心虚地打掩护,“哪能,孩子们乖着呢,今天看牙都没让我陪。”

两人腻腻歪歪聊了会儿,钟意困意渐涌,眼睛有些睁不开了,牧鸿舟让她早点休息,挂了电话上楼把两个精力旺盛的小朋友哄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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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鸿舟连续见了两个大客户,工作结束的时候幼儿园已经快放学了。他一边往车库跑,一边给幼儿园老师打电话。

“知知和年年已经回家了,钟小姐来接的,他们可高兴了呢。”

牧鸿舟顿感不妙,果然,等他火急火燎赶回家里,一进门就碰上老婆大人的发飙现场。

钟意的包还拎在手里,生气极了,“牧知意!你一声不吭抱回来一条狗,经过全家人的同意了吗?养狗这么大的事情你也敢自作主张!”

牧知意缩在客厅放玩具的角落里,抱着狗窝不撒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瘪嘴瞪眼不说话。她看到爸爸回来了,金豆子立刻掉了下来,哭闹着开始撒泼,

“钟斯年同意了,爸爸也同意了,许庭森也同意了,所有人都同意,就妈妈不同意,妈妈一点都不好!”

“你......”

游走在暴怒边缘的钟意被牧鸿舟连人带包地抱起来,她晃着腿剧烈地挣扎,挥着包打他,“好啊你牧鸿舟,撺掇孩子糊弄我,趁我不在家连狗都养起来了!”

牧鸿舟悄悄给钟斯年使了个眼色,抱着人进了厨房。

钟斯年嘟了嘟嘴,把平板拿过来坐在牧知意旁边,问她要不要看哈利波特。

“当孩子们面发那么大火干什么?身体气坏了亏不亏啊?”

牧鸿舟反手带上门,圈着她的腰堵上那张朝思暮想的嘴。面对钟意的怒火,牧鸿舟别无他法,只能以亲吻作为武器,把人亲得眼角发红双腿疲软,没力气骂人了才好说话。

“混蛋,你放我下来!”钟意视线模糊,胡乱地捶他,“发火我乐意吗?你们一个个都不和我商量,那个狗窝和狗盆是不是你搬出来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钟意的眼泪掉得又急又凶,牧鸿舟慌了心神,“怎么了小意?”他把她放下来,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是我不好,我怕你在外面工作会分心,本来想后天去机场接你的时候告诉你的。知知会对狗狗负责的,我们相信她好吗?”

“怎么负责?乱用别人的狗窝和狗盆也叫负责吗!”

她像小孩子一样哭起来,“那是芽芽的狗窝和狗盆,你怎么可以拿给其他狗狗用......我才刚送走一个,这个又能活多久啊,等它死了你是不是又要带回来一个,啊?你残不残忍啊!”

去年芽芽咽气的时候,连牧鸿舟都红了眼睛,全家只有钟意反应最平静,她甚至没有哭,平时在牧鸿舟面前那样敏感娇气的一个人,那天一句丧气话也没有说,甚至主动安慰别人,给两个孩子买了可乐和小蛋糕,和牧鸿舟一起挖了土坑将芽芽埋葬。

很多事情钟意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在乎。她为每一个生命的离开而难过,就在牧知意和钟斯年吃完蛋糕,摸着滚圆的肚子香甜入睡的夜晚,钟意缩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她背对着牧鸿舟一动不动,像是熟睡了,若不是清楚她平日里野蛮又粘人的睡相,牧鸿舟真的要以为她睡着了。

他把钟意拖进怀里摇醒,强行撬开她紧闭的牙关,让她骑在他身上,重重地颠她,把她心口不一的话匣子颠开。

钟意在痛苦和欢愉的交织碰撞中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双手拼命捶打他,“芽芽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啊!你不是会高科技吗,啊?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漂亮的小脸全部皱在一起,浑身抖得晕红,哆嗦着软倒在他怀里,缩着肩膀细细地哭。

当时她比现在还要委屈,哑着嗓子崩溃,“它才活了多久啊,知意和斯年还这么小,它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世间聚散如朝露亦如闪电,钟意经历过分离的苦,生死的苦,以及种种污秽的食物,知道死亡的真正意义。她有一套脆弱但又固执的自我保护机制,宁愿活在自我创造的圆满假象中,看起来一切都无法将她击倒,其实缺爱到了骨子里。

牧鸿舟把她圈束在怀里,低头吻她的发顶,饱胀的酸疼怅惘在钟意的泪水中发酵成每分钟九十次的心跳共鸣。

第52章 番外六 ...

牧知意抱着小狗上楼了,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连牧鸿舟也不让进去,声音从门里和电话手表一起传出来, “我不管, 我要和宝宝在一起,再也不要理你们了!” 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打着哭嗝,眼泪直直往外咕涌。

钟斯年举着手腕和她通话, “爸爸妈妈带我们去看电影吃晚饭,可以买一包薯片和棒棒糖,你最爱吃的那个牌子, 出来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牧知意这回算是上了梁山,嫌台阶给低了。又不是钟斯年害她哭得这样惨,除非妈妈亲自和她讲, 否则她才不要出来。

钟意打定了主意不能惯着这个小霸王作威作福,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以后还能不能管教了?

她自己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一家之主的风姿已经扬起来了, 抬手一挥带着丈夫儿子,让牧知意一个人在家好好反省。

钟斯年放了一袋酸奶和一盒草莓班戟在牧知意的房间门口, 想了想又从自己房间提了一包辣条出来, 心疼又不舍地放在牛奶旁边, 前者爸爸的手, 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牧鸿舟原本的设想是他们看完电影吃完饭,把大的哄住了回去哄小的,没成想牧知意这回真的犟到了头,房间门口的食物不见了, 她还待在里面,外面一有人说话就把哈利波特的声音开到最大。

牧鸿舟被魔法特效围攻,哭笑不得,只好说了句晚安便走了。

在他身后,牧知意悄悄把门打开一道缝,怀里抱着雪球,门缝里露出的一双眼睛和狗狗一样湿漉漉的。

度过了鸡飞狗跳的一天,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平静下来,第二天牧鸿舟突然发现他被钟意拉黑了。

这令他郁卒不已,上一回被钟意拉黑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当他看到消息被拒收时还懵了一下,恍惚间以为穿越到了好几年前。

平时的相处倒没什么变化,饭照样一起吃,晚上依然搂着睡,牧知意把狗窝从她房里重新搬回一楼客厅,钟意偶尔还会帮忙给雪球泡奶粉。

就是不把他从黑名单里拖出来,装作听不懂他的各种暗示,后来牧鸿舟有点着急了,拉下脸皮说小意你怎么把我拉黑了,她就一副很惊讶的表情,说拉黑半个月了,你才发现呀?

说完当着他面掏出手机自拍发朋友圈,不一会儿就收获一连串点赞,点赞列表中自然没有牧鸿舟。

钟意笑眯了眼,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伸着懒腰说今晚想吃油焖大虾,刚说完就被他压进沙发里狠搓了一顿,完了也没有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牧鸿舟非常郁闷,不知道钟意打的什么主意。

舟翼科技的总裁助理和秘书在公司茶水间大倒苦水,说boss最近脾气不太好,进出他办公室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大家纷纷猜测老板是受了什么刺激,有热心群众一针见血,还能因为什么,和夫人吵架了呗。

“爸爸,你为什么要和妈妈吵架?”钟斯年晃着两条小腿,坐在沙发上问他。

牧鸿舟头痛,很平静地说,“我们没有吵架。”

“可是公司里的叔叔阿姨们都这么说。”他去上厕所的时候听见的。

“他们怎么说?”

钟斯年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你做了不好的事情,惹妈妈不开心了。”

牧鸿舟沉默了一会儿,把新买的限量款模型周边摆在桌子上,钟斯年的眼睛瞬间亮起来,看见爸爸招手,他当即跳下沙发过去。

牧鸿舟把模型推近了一点,“爸爸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钟斯年身负满满的正义感,挺直了腰板向他保证,“爸爸你说!”

牧鸿舟说让钟斯年把他从钟意手机的黑名单里放出来。

钟斯年愣了一下,这个任务内容和他预想的方向相差有点大,并且,“妈妈为什么要拉黑你?”

牧鸿舟解释说是因为养狗的事,钟斯年撇了撇嘴,面露怀疑,“妈妈对雪球可好了,怎么会因为它对你生气,爸爸不要撒谎哦。”

虽然他不太相信爸爸的说辞,但为了爸爸妈妈不吵架,还是答应了牧鸿舟,表示只帮这一次,“爸爸,以后你不要再妈妈生气了。”

牧鸿舟连连点头,把具体操作步骤和他讲了,“首先要注意保密,一定不能被发现了,然后才是执行任务,安全第一任务第二,知道了吗?”

他不放心地又讲了一遍,还画了张操作流程图,抽查儿子,“进了书房该怎么办?”

钟斯年捏着模型来回看,滚瓜烂熟道:“说妈妈我想和爸爸视频。”

牧鸿舟终于放心地点点头,祝他成功,“年年加油。”

钟斯年拿着模型走了,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爸爸,你以后不要再惹妈妈生气了。”

牧鸿舟很冤枉,又听见钟斯年说,“妈妈晚上总是哭。”嘟着嘴,有点责备地看着他。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几声,诚恳道歉,说爸爸以后一定改。

钟斯年很严肃地点点头,踮起脚把办公室门打开,让司机送他回家了。

牧鸿舟当天以工作繁忙为理由睡在公司,一晚上都守着手机,过一会儿就要刷新消息,打开页面又关闭,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样浮躁不安。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添加好友的申请提醒,牧鸿舟立刻加了,点进钟意的朋友圈把她最近的自拍全部保存,给她发消息过去:“第三步。”

钟意挑了挑眉,把手机递给旁边垂头丧气的钟斯年,“第三步是什么?”

钟斯年做坏事被发现,耷拉着脸,“把你和爸爸的消息记录删掉。”

他瘪了瘪嘴,“妈妈,对不起。”

钟意嗯了一声,摸摸他的脑袋,“时候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她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完晚安,钟斯年才把含着的两包泪憋回去了,吸了吸鼻子,“妈妈晚安。”抱着钟意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亲,穿上拖鞋踢踢哒哒地走了。

牧知意听见脚步声,打开房门探头探脑,故意很大声地问,“钟小年,你被妈妈骂哭啦?”

钟斯年恼羞成怒,生气吓唬她,“这么晚了不睡觉,你又躲在房间里吃巧克力,明天早上起来胖成大雪球,牙齿全部掉光,你就等着被医生凿吧!”

钟斯年每句话都踩在她痛点,她生气大喊,“你才是大雪球,我让医生姐姐打你!”

说完从房间里跑出来,捏着半包辣条重重地塞进他怀里,恶声恶气地,“不许哭了,听见没有!”

说完立刻跑回去,转头朝他做个鬼脸,“吃完记得刷牙!”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钟意翘腿靠在床头,接着给牧鸿舟发消息,“哦,第四步呢?”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小意?”

钟意发过去一个微笑的默认表情,嘲讽意味十足。

牧鸿舟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她接起,语气凉凉:“工作忙还有空和我聊天啊?”

听筒那边传来钥匙摩擦碰撞声和匆匆跑动的脚步声,牧鸿舟坐进车里启动引擎,说他马上回来。

“我还当你不回来了呢,枕头都给你扔了。”

钟意撩了撩头发,“四十分钟,回不来就别回来了。”

深夜十一点,牧鸿舟赶在零点钟声敲响前回了家。车子在路边熄了火,他踩上松软的沙滩,踏着盈皎的月光,朝海滩边那抹纤细身影走去。

“别把脚印踩坏了。”钟意忽然出声,在距他不远不近处回头瞪他,半张脸没在阴影里,表情不辨喜怒。

沙滩上印着一大两小三排脚印,牧鸿舟刚才走得太急没注意,好在没有踩到。他小心翼翼地过去,没还开口,钟意又剜他一眼,“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打连珠炮似的骂他,说明还不至于太生气,牧鸿舟的心落回去一点,脱了外套披在钟意身上,和她并排坐在那块礁石上,“出来怎么不多穿点?”

“等你呗。”

钟意靠在他肩上,仰头看着他,说话时温热的香气打在他颈侧,“看看是你先来呢,还是我先冻死在这里。”

牧鸿舟失笑,“说什么胡话呢。”把她又抱紧了一点。

钟意顺势搂住他的腰,打了个呵欠,“那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呗,以前把你拉黑的时候,我想的也是,是这个混蛋先向我道歉呢,还是我再一次臭不要脸地贴上去。”

她凉凉一笑,“当然了,这个混蛋一次都没有向我道歉。”

牧鸿舟脸上的笑渐渐淡下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浪潮一阵接一阵地拍打着沙滩,许多久远的情绪再度从海底涌上来。他喉咙发干,又把难过复习一遍,“以前是我不好......我的错。”

“你错哪儿了?”钟意扫他一眼。

牧鸿舟垂着眼,有些委顿地,“不该那样冷着你,让你一直受委屈。”

每次回忆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牧鸿舟都要因为后怕而惊出一身冷汗,原来他是那样冷漠的一个人,差一点点就真的失去了钟意。

钟意嗤地一声,并不买账,“有什么不该的,以前你又不喜欢我。”

“我......”

牧鸿舟语塞,出神般望着大海,记忆像浪花一样堆叠,他迟来地表白,“不是,我喜欢你,以前就喜欢你。”

“哦?”钟意的表情很新鲜,“以前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不知道。”

他仿佛被不知不觉被引进某个圈套,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有个答案在心里呼之欲出,可总是隔了一层,像蒸起大雾的海面,叫人无从落脚。

“嘿。”钟意突然抬起手肘撞他一下,用很狐的目光轻搔着他,“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他理所当然地想点头,她却又欺身过来,攀着他的肩膀,伸手在他下巴上挠了一下,勾起一边唇角,

“你相信你对我一见钟情吗?”

“我......”

她细长的手指按住他的嘴,“先别急着否认嘛。我问你,你当时为什么会同意签字?”

她说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钟意在他惊愕目光里甩出来的那份恋爱合约。

少年人不掺杂质的感激之心,在那天被亮晶晶捧出来,莽莽撞撞毫无戒备,丝毫不知那扇门里藏着怎样的浪漫算计。

妖精。

牧鸿舟语文不差,高考作文接近满分,却在打开门后见到钟意的那一刻词穷,想不出任何可堆砌的辞藻,只能用感觉。

妖精坐在办公桌后,漂亮的眼睛自上到下地刮了他一遍,嘴和桌上花瓶里的那支玫瑰是一个颜色,魅力释放给很多人,但只专一地对他风情万种。

他如同步入警幻太虚,泥塑的肉身被她捏在手里把玩,她段数太高,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将他全方面堵死,最后把他逼在沙发一角,欺身过来攀着他的肩膀,伸手在他下巴上轻挠一下,

“这么感恩啊,以身相许好不好?”

牧鸿舟羞恼于她轻挑玩笑的语气,避开了她认真专注的眼神,起身抱歉说要告辞。

她的力气比看起来要大得多,扯着他的衣角把他拉回去。他仓促坐下,被她一头撞在胸口,心脏很剧烈地抖了几抖。

衣服质量不太好,被她那一下扯得有些开线。说不出是羞是恼,他心头无名火起,忍无可忍地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拎开,“你干什么?”

那一刻他惊异于有人的皮肤可以细腻到这种程度,雪白,崭新,像上帝赐给人间未拆封的礼物,她身上的香气像是从骨头里弥出来的,媚,软,甜,牧鸿舟走神地心想,原来鸟语花香也能用来形容人。

她看着被他握在手里的胳膊,闷笑一声。他猛地回神,骤然松开了她的手。

她一个不防,差点被甩出去,却也不恼,撩了撩头发似笑非笑地撇了他一眼,“没干什么啊,找你玩嘛。”

自然而然地贴着他坐着,猫一样的眼睛眨动一下,清澈又迷离,像是能把人吸进去,她红润的嘴巴一张一合,“牧鸿舟,是叫这个名字吧?”

他侧过脸,“嗯。”

“哪个鸿?哪个舟?”她明知故问,双手捧脸,支着下巴歪了歪脑袋,“写我看看。”

“没笔。”

她点点头没说什么,拿出手机,解屏时勾了他一眼,“偷看我密码啊?”

横遭一道没来由的指控,牧鸿舟莫名其妙地转头,拧着的眉毛在看见她手机的一瞬间凝固,表情僵滞。

他高中时申请资助表上的照片被她拿来当屏保。

牧鸿舟如坐针毡,他感觉到前所未有地难堪。她却笑出一排洁白小巧的牙齿,

“你怎么得罪人家摄影师啦?把你拍得丑死了。”

牧鸿舟在为他们之间的阶级落差感到自卑,她却扯着他的领口凑到他面前,举起手机状似很认真地比对一番,咬着下唇故作沉思,忽然又笑起来,

“还行,也不丑。”

牧鸿舟被她这一笑迷了眼,忘了他刚才本来想说什么,直到她把一张纸摊开,看见顶部居中“恋爱合约”四个大字,他的脑袋彻底变成一片浆糊。

“人也见了,天也聊了,”

她给钢笔吸满了墨,掰开他的手放进去,细嫩手指柔若无骨地贴着他,“可以做我男朋友了吧?”

她的声音像钢笔尖一样湿凉,软中带硬,笔尖悬在空中,如果不书写,就要很快滴落在他的白衬衫上,把他弄脏,总之势必要用一种方法标记他。

他喉咙艰难的吞咽,“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吗?”

她像是很不相信地,接连发问,“真的不认识吗?做梦也没有梦到过我么?”

诚然,她长了一张所有男生梦中情人的脸。

牧鸿舟神色微赧地摇头。

“这样啊......”她的手落在桌上,修长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轻点着桌面,“好吧,也不能怪你。”

钟连海闷声发了半辈子横财,毕竟良心未泯,偶尔也大张旗鼓做一回善事。

钟意青春少艾,正是粘人的时候,嘴里叼根棒棒糖,黑色漆皮鞋踢踢哒哒,百褶裙飘飘荡荡地去爸爸公司玩。

那是他们抽象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来自天南地北的悲惨经历被压缩数字化,并列排在一张二十英寸的电脑屏幕上,几百张照片摆在一起,密密麻麻宛如砌墙。

钟意随意轻瞥,与其中一张对上视线。

的确出众。

少年的五官带着天然的野性气派,并不粗犷,反而相当精致,金雕玉啄地砌在轮廓分明的脸上。

他在镜头前没有悲伤自悯也没有紧张卑微,深邃的眉眼浅澈的表情,那种冷冷淡淡的自矜和蛰伏在骨的傲气将他从千篇一律的蓝白底中摘出来,是壁也是璧。

繁华都市烟花调太重,少年眉目如擂,倏然叩响了钟意心里那枚鼓。

她把项目负责人叫过来,将他家庭背景,学业成绩乃至课余爱好都仔细盘问一番,嘴里叼着的棒棒糖在负责人耐心细致的讲述中渐渐索然无味。

牧鸿舟。

舌尖在草莓味的上颚滑了一圈,钟意敛去眼中幽沉,指着他的档案转头,扬唇笑得明媚,

“爸爸,我要他。”

此时他还不认识她,她尚未明白一见钟情意味着什么,命运已经悄然布局,棋子纵横落下,交错的轨迹划下他们的名字。

迟来热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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