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把她错认成了哪个业主?钟意想道谢又害怕露馅被赶出来,于是她就当是运气好,抓着机会赶紧溜了进去。
远远地就看见了半山腰处风水最好面积最大的独栋别墅,那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家。
钟连海死后这里也依旧是风水宝地,房价不降反升,据说法院拍卖时各大富豪挤破了头,因为当时流传一个说法,钟连海八字不够硬,撑不起亨通财运遭到反噬,他的死恰恰说明了龙华山是块宝地。
很难想象一群身价不菲的成年人竟然会相信这种鬼话,最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买下了它。
门口和窗户到处没有贴封条,说明房子已经拍卖出去了,但是看起来并没有人居住生活的迹象。
墙上挂着一个记录本,每周有花匠和钟点工过来签到。院子里种满了玫瑰,她房间的窗帘半开着,里面竟还保持着原来一模一样的摆设。
当真是个钱多烧得慌的冤大头了。
这里看起来崭新而冷清,没有她料想中的城春草木深,正好省去她伤感溅泪一把。
钟意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回到出租车里,“去临泉墓园,谢谢。”
出门时还艳阳高照的天气这时候很应景地下起了小雨,钟意在山脚的杂货店买了一把伞,雨滴碰撞伞面的滴滴答答声陪着她走完了两千级台阶。
距离国内清明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墓园里人迹罕至,钟意经过一排排被雨淋得残湿的香案烛台,上面的花也渐渐枯萎,被今天这场雨一浇,明天就能化作春泥了。
钟连海的墓地选址低调,但是很好找,生平简介就五个字,拉远了看像是座无字碑,反倒在一众洋洋洒洒的长篇檄文中显得打眼。
钟意走过去,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墓前摆着的一束雏菊。
显然,这束雏菊还很新鲜,明亮的花瓣吸饱了雨水,绽放更甚,清澈的露水折出丰润的光泽。
香案上摆了几个水果和三炷香,香被雨水浇灭了,水果表皮却被冲刷得干净鲜亮,蓬勃得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有人刚刚来过,香只烧了个顶,应当离开得不久。
钟意想不到除了她还会有谁来吊唁钟连海。
她把那束雏菊往旁边挪了挪,她依旧买了一束百合,一黄一白摆在一起倒也相衬。
地面湿滑,有些泥泞,她直直跪下。
“爸爸,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已经三年了。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才回来看您。”
钟意胸口数次起伏,将眼中翻涌的泪意压下,继续她平淡家常的倾诉。
她对钟连海讲述三年来的生活,说她过得很好,锦衣玉食身体健康,很快就要毕业了。
“爸爸,我原本打算留在英国,可是现在有些想回来了。一个人在国外很孤单......好吧,也有某个人的原因,我也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和他纠缠在一起了。我们都没有亲人,他说想要陪我一辈子,我觉得我应该试着相信他。”
之前她觉得牧鸿舟什么都不懂。
十八岁的牧鸿舟不懂什么事喜欢,二十四岁的牧鸿舟不懂什么是爱,只不过被她强行开了情智,只拥有过她一个人就认定了这是爱情。
所以她不相信牧鸿舟,觉得年轻人的表白热烈而廉价。
可是当她确信自己爱上牧鸿舟时也不过二十出头,凭什么她对自己就那样笃定,对牧鸿舟却双标苛责?如果日久生情是廉价,那么一见钟情岂不是更不值得信任?
况且,就算不相信牧鸿舟,好歹也相信相信她自己吧。
难道钟意会配不上牧鸿舟的爱吗?
钟意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卑微两个字,就算家道中落被软禁监视,旁人笑她是丧家之犬,她也并不觉得自己的生命因此而掉价了,一个人的尊严和骄傲不需要靠金钱支撑。
牧鸿舟站在高处众星捧月的时候她喜欢他,一无所有生涩呆板的时候她也喜欢他,钟意只是喜欢牧鸿舟而已。
牧鸿舟也只是喜欢钟意而已。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钟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起身时膝盖都痛得发麻了。
“爸爸,那我就先走啦,以后会经常来看您的,拜拜。”
钟意挥挥手告别,垂眸看了那束雏菊一眼,转身走了。
走到半山腰时手机响了,钟意接起放在耳边,听见牧鸿舟说低沉悦耳的声音:“小意,早上好。”
钟意看着头顶暮色渐至的天空,勾了勾嘴角:“早上好。”
“我明天下午到伦敦,你有空来接我吗?”
“没有哦。”
“......好吧,那我来接你吃晚饭。”
钟意挑眉:“晚饭么,应该也是吃不成的。”
牧鸿舟顿住,有些惶然地:“怎么了吗,小意,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有啊,”钟意眯了眯眼,“牧鸿舟,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吧?”
“没有啊。”牧鸿舟很冤枉,他连商业机密都没瞒过钟意,她要是想整他,他能立刻变成穷光蛋。
“哦,那我问你,你今天下午在哪?”
牧鸿舟明显迟疑了一下,“我......刚刚爬山去了。”
“哪座山?”
牧鸿舟眉尖一蹙,“小意,你......”
“我在临泉墓园。”钟意娇气地往台阶上一坐,“过来接我。”
第39章 ...
牧鸿舟把车开回去, 从山脚一路往回跑,气喘吁吁地在钟意面前站定,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她。
钟意支着下巴都快睡着了, 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拿起手机对着他:“五十分钟。”
牧鸿舟弯下腰,连人带手机一起摁入怀中。熟悉的香味飘入鼻间,那种不真实感才一点一点消下去。
钟意此时正真真切切地被他抱在怀里,他没有做梦, 刚才那通电话也不是恶作剧。
刚才电话里钟意说完就挂了,牧鸿舟下意识地觉得她在整他——她三年都不曾动过回国的念头,怎么这会招呼不打毫无缘故地就回来了?
可是万一呢?
哪怕这件事的真实性只有万分之一的, 牧鸿舟也必将为之不顾一切地回头去追。
他跑得太急,出了一顿猛汗,后背的衣服面料微微湿着贴在皮肤上, 隐约勾勒出精瘦流畅的背肌。
钟意在他怀里闻到了夹杂着一点汗味的清幽冷香,蓬勃又清新。
他抱得很紧, 钟意的呼吸有些乱, 伸手推他:“松开, 一身汗味臭死了。”
“臭吗?”牧鸿舟立刻松开了,抬起袖子闻了闻, 心想应该还好吧。
钟意扶着台阶扶手往山下走, 牧鸿舟跟上去, 看见她一瘸一拐地, 扶着她说:“......你的脚怎么了?”
钟意上山走了几千级台阶,在墓前贵了大半个小时,疼痛刺骨,膝盖被磨得通红, 刚才差点站都站不起来。
她摇头,淡淡道:“没事,坐久了腿麻。”
牧鸿舟看到她牛仔裤膝盖以下的泥泞痕迹,猜出了大概,走到她前面微微弓下|身,“我背你下去。”
钟意走了几步确实疼得厉害,就由他背着了。
她的手不像从前那样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而是有些克制地攀着他的肩膀,脑袋也没有贴着他的后颈扯着他的耳朵说悄悄话,若不是手感和从前一样,牧鸿舟几乎要以为自己背着的是另一个人。
钟意一路上都很沉默。她在钟连海墓前说得太久太多,语言中枢陷入惫怠缓滞期,牧鸿舟叫了她好几遍,她才有些迟钝地应道:“......嗯?”
“没事,”牧鸿舟笑了笑,“就是叫一叫你,以为你睡着了。”
“哦。”钟意很慢地眨了眨眼睛,说:“没有睡着。”
牧鸿舟尝试着和她聊天:“怎么想起回国了?”
天边的一抹残阳仍在顽强地与黑夜厮杀,钟意看得出神,“......陆渐屿明天订婚,邀了我参加。”
牧鸿舟顿时眸光惨淡,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陆渐屿一个电话就能让钟意回国,而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仍换不来一个点头首肯。
牧鸿舟勉强勾起一个笑:“今晚想吃什么,以前你经常爱去的那家餐厅推了不少新菜品,原来的招牌也还在......”
“牧鸿舟。”钟意的脑袋一点一点垂下,轻轻地搭在他的后颈,呼吸和声音都很轻,“我现在很累,不想说话。”
燥热难耐的夏季,湿润的气息吹拂着牧鸿舟的后颈,他却嗓子发干,在两人身躯相贴的亲密接触中感觉浑身血液一点一点变凉。
人很难用爱意去感化另一个人,而冷漠是很容易传染的。因而爱得热烈的那一方注定要被自己灼伤,比如从前的钟意,又比如现在的牧鸿舟。
陷入爱情中的人并非没有理智,恰恰相反,他们相当清楚自己在爱情里面有多盲目,向着一眼看不到头的终点线奋不顾身。他们很清楚不应该这样做,却潜意识地已经开始这样做。
牧鸿舟一路沉默着将钟意背下山,打开车门把人抱进后座躺着,往她怀里塞了个抱枕,把她额前散乱的碎发拨开,轻声道:“睡吧,到了我叫你。”
钟意转身自动调整了一下姿势,脸颊在抱枕上无意识地蹭了蹭,也不知听没听见。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坐在后座沙发上看着他。牧鸿舟把车停到饭店门口,不经意间从后视镜里与钟意四目相对,吓了一跳,“......你醒了?”
“嗯。”
“饿了吧?这家水煎肉不错,我们可以尝尝。”
钟意靠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我要吃麻辣烫。”
“麻辣烫?”
钟意指着马路对面,咽了咽口水:“我要吃麻辣烫。”
牧鸿舟有点为难,向她科普国内最近的食品安全新闻,说麻辣烫嘌呤含量过高,食材都是用防腐剂泡过的。
“中|国人的胃什么吃不得?”钟意听得不耐烦,伸手去扣车门,“你不去我去,又不用你请客。”
牧鸿舟立刻倒戈,让她别扣了,“我找个地方停车,今晚吃麻辣烫。”
店门装修很简单,和对面的星级饭店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简陋。牧鸿舟进门时差点撞到头,钟意拿了两个塑料大碗在冰柜前挑菜。
牧鸿舟走过去,钟意把他推开:“你坐下,我请客。”
“我不要韭菜。”
“没给你夹韭菜。”钟意不动声色地把其中一个碗里的韭菜放回去了,把他挤开,“你去坐着,地方小站不下。”
牧鸿舟挑了个离空调近的地方坐下了,拿着餐巾纸来回擦桌子,用开水烫了两份餐具。钟意挑好了菜端到结账台:“一份微辣,一份变态辣,谢谢。”
她拿着两个餐牌坐到牧鸿舟对面,把写着十号的那只给他。牧鸿舟拿起看了她一眼:“你又把韭菜夹回去了?”
“我无不无聊?”钟意拿出手机看邮件。
服务员先后将两碗麻辣烫端上桌,钟意的那份先上,红油青椒,上面撒着葱花芝麻花生碎,筒骨熬煮出来的汤底微微泛白,昏素搭配青白交错,一个朴素的海碗包容万象色彩杂烩,钟意吃得嘴唇艳红,擦汗的餐巾纸一张接一张。
牧鸿舟看她吃得那么香,眉眼都柔和下来,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时一阵浓烈的辛辣味由远及近,他那份麻辣烫上桌了。
“您要的变态辣,请慢用。”服务员很贴心地送了一瓶冰镇雪碧。
相比钟意那份,牧鸿舟面前这碗麻辣烫的确名副其实,放眼望去只见麻椒辣油,红得惊心动魄,拿筷子拨开厚厚一层才看见底下的食材,他艰难地挑了一根青菜出来,红油在底部堆积着滴滴答答掉下来,他眉头皱得能夹碎一只辣椒。
钟意擦掉被辣出来的眼泪,直直地看着他。
牧鸿舟苦笑一下,把那根浸得通红的青菜吃了,接着又去翻别的,金针菇,海带结,他每夹出来一个就毫不犹豫地往嘴里送,嘴唇红得要爆炸,脸上脖子上很快淌满了汗。
钟意觉得差不多了,捉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吃了,牧鸿舟却当真较起了劲,要把一整碗都吃完。
“吃完你就没了。”
钟意有些挫败,肉|体折磨牧鸿舟并不能让她开心,把牧鸿舟搞进医院了又怎么样呢,矛盾不是这样撒气就能解决的。
她不由分说地夺过牧鸿舟的筷子,让服务员端过来一大碗清水给他涮着吃了。
牧鸿舟不太能吃辣,吃完缓了好一会儿。他把钟意送到酒店,下车时叫住了她:“明天你一个人去......可以吗?”
“放心,我只是个打酱油的。”钟意关上车门朝他挥了挥手,“拜拜。”
“等等,小意!”钟意闻言转身,看见牧鸿舟红得发亮的嘴唇,上下张合着问她,“明天我去接你,好吗?”
钟意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钟意果真如她所言去打了一回酱油。进了宴会大厅,不等陆渐屿来找她,她主动去找了这对新鲜出炉的真爱,你来我往客套一番,配合着他们接下一波狗粮,白月光当得光明磊落。
陆渐屿悄悄给她比了个感谢的手势,钟意挑了挑眉,任务完成果断离场,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等时间合适了就告辞走人。
牧鸿舟没想到她出来得这么快,他看起来很高兴,对钟意说:“正好现在还早,一起散散步吗?”
“不了,我要回酒店早点休息,明早赶飞机。”
牧鸿舟一愣:“不是请了一周的假期么?”
“不是伦敦。”钟意顿了顿,“我去A市。”
她要去给方知祝扫墓。
牧鸿舟也想去,但一直没有机会。
他托人询问过方知祝的墓址,但有关方知祝的所有死亡信息都被封锁了,护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他发现似的。
他又一次拉下脸去请求张明,张明依旧用官方的语气表示抱歉:“牧总见谅,我也只是受人所托守规矩办事而已。”
所托何人,不言自喻。什么规矩,他不愿深想。
“下次吧。”钟意婉拒了,“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见我外公。”
牧鸿舟浑身一震,头皮发麻,突然而至的悲哀几乎将神经撑破。
以前钟意千方百计撒泼耍赖地要带他去她外公家,他以各种理由拒绝,最后归结成一句,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去。
他总觉得一切都还有下次,一切都还有机会。他没有料到方知祝走得那样突然,更没有料到钟意更加决然地离开。
牧鸿舟浑身战栗,他下车追过去,看向钟意的目光很难过,甚至有些悲哀:“小意,我那时候......”
钟意摇摇头:“都过去了,不要再提那些。”
牧鸿舟的眼睛垂了下去。
“我已经原谅你了,也决定放下过去了。”钟意看着他骤然亮起的眼眸,微微一顿,
“但是我需要时间。牧鸿舟,我也在努力。”
第40章 ...
钟意站起身, 在墓碑上轻轻摩挲,片刻后转头对张明说:“走吧,今天下午辛苦了, 这三年来也多亏您关照。”
“请别这么说, 这是我的本分。”张明站在她左边,与她错开半步的距离,两人在夕阳将至的傍晚缓缓走下山。
他们说这话,张明问起她的毕业后的打算, 钟意想了想,说:“或许会回国吧。”
她综合了很多方面的考量,个人感情因素只占部分比例。
她在英国那边接触了好几家公司, 本来都是建立在双方设计理念能够互相包容的前提下,但大一些的公司框架严格难以施展,小公司的生态环境不够。
钟意觉得与其折中妥协, 不如单干。而如果自己开公司的话,回国是最好的选择。
张明点头道:“国内的人脉和资源都是现成的, 你可以安心搞设计, 不必为其他事情费神。”
他注意到钟意憔悴的脸色, 关切道:“怎么了,最近压力很大?”
有压力也是她自找的, 钟意笑了笑:“没有......好吧, 有一点。”
她在张明鼓励的目光下继续说道:“有一个人, 他对我很好......就是他对我太好了, 我却没有办法给出同样多的回应,这样的不平等让我觉得压力很大。”
这个人是谁他们心照不宣,张明并没有点破,他说:“所以你不希望他对你这么好, 对吗?”
钟意犹豫着点头,又随即摇头。她叹了口气:“没有不希望,只是我不想看到他面对我时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希望他为了我牺牲那么多,搞得那么累。”
“我问你,你会因为方董对你好而感到压力吗?”
“当然不会,他是我外公。”钟意愣了愣,“我的外公当然对我好了,那是亲情,和其他感情怎么能类比?”
“但是方董并不是你的监护人,从法律上讲他对你没有任何抚养责任。基于这一点,他从小到大在你身上付出的金钱和精力,还有那么多的爱,你觉得理所当然吗?”
钟意眸光微颤,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如果你认为亲情是理所应当,那么爱情也是理所应当的,由此产生的行为都是施与者出于自愿的主观意识,所以不求回报。
而作为承受者,你不需要觉得有压力,因为爱与被爱都是人的本能,坦然接受就是最好的回应。”
张明接着问道:“以前你对他好,是为什么?”
“因为喜欢他,就忍不住对他好......”钟意脸颊微红,试图给自己找补,“其实也没多好,我经常欺负他。”
“你希望他因此而愧疚有负担吗?”
钟意摇头。
“如今你们的位置似乎调换了一下,他为你付出甘之如饴,你也能对他当时的心情有所体会。
但即便如此,每个人的压力旁人都无法切身感受,你永远体会不到他当时的挣扎和矛盾,他也不能替你走出现在的困顿。家人也好,恋人也好,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在不触及法律道德的范围内,无论做什么都是自由选择。”
钟意眉眼舒缓许多,“张伯,您大概是一位被律师事业耽误的心理咨询师。”
“没准是能搞个副业。”张明爽朗大笑,“不过归根结底还是那一句,人活着嘛,就是要开心。”
钟意被他的笑声感染,嘴角也不觉扬了起来。
远处的天穹弥漫着灰黑色的雾霭,边缘处镶嵌着一小块夕阳,它如同置身于巨大的围栏,被吞噬被消解,但黑夜散去黎明到来,又是一汪碧海蓝天。
向日性是人的本能,人总是活在阳光下的。
-
牧鸿舟接到前台电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前台小妹忍不住又往沙发上坐着的美人看了一眼,对上她若有似无的视线,红着脸转过头,“她......这位女士说她叫钟意。”
那边立刻挂了电话。
听筒传来嘟嘟的忙音,前台小妹一时有些茫然,怎么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立刻脑补出一场总裁见色起意,渣完人家就跑的都市狗血虐恋大戏,而现在正好处在美人上门讨要风流债的关键情节点,狗血剧情即将上线——
电梯门叮地打开,前台小妹只觉得眼前突然刮过一阵风,下一秒总裁大人已经匆匆跑到了沙发边。
哦嚯,要开始了吗?她竖起耳朵。
牧鸿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钟意:“小意,你怎么来我公司了?”
“来找你呗。”钟意左右看了看,“怎么,你公司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吗?”
“没有,随便看。”牧鸿舟给她倒了杯水,有点紧张地:“等了我很久吗?”
钟意摇头:“你放心,等了很久我会发脾气的。”
牧鸿舟失笑:“好吧,那我带你到处参观一下?”
钟意摇头,她懒得走那么多路,“我是来等你吃晚饭的,不知道牧总平时几点下班呢?”
“现在。”
牧鸿舟当即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被钟意拖住,她好笑地提醒他:“现在才三点。”
“正好去喝下午茶。”
最后牧鸿舟没能旷成工,被钟意赶回了办公室,没把活干完不准下班。
两人拉拉扯扯的画面消失在逐渐关闭的电梯门里,前台小妹面容端庄处变不惊,桌下的手在屏幕上疯狂打字,公司茶水间群聊消息以每秒99+的速度蹭蹭蹭刷屏。
牧总铁树开花了。
还是朵娇艳欲滴的热辣小玫瑰。
老房子着火,噼里啪啦。
女员工心碎,稀里哗啦。
“你忙你的,当我是空气就行。”
钟意在柜子里挑了本国家地理杂志,往沙发上一坐,对端上拿铁的秘书微微一笑:“谢谢,很好喝。”
秘书挂着僵硬的笑容走出去,捂着心口冲进茶水间,不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八卦尖叫声。
“你那是什么眼神?”牧鸿舟皱眉,总觉得钟意刚才看秘书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我在撩妹啊,看不出来吗?”钟意神色淡然,仔细欣赏杂志上的每一张图片。
牧鸿舟:“......
“你的秘书挺漂亮的。”钟意端起杯子吹了吹,“你不觉得吗?”
漂不漂亮和他有什么关系,“不觉得。”
“你瞎。”
“觉得。”
“你渣。”
牧鸿舟无奈:“那我应该觉得还是不觉得?”
“我随便开个玩笑啊,你这么紧张干嘛。”钟意举起杂志挡住脸,不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她悄悄把杂志放下来,在彩色油墨纸张后看见牧鸿舟线条干净的侧脸。
他已然进入工作状态,戴着眼镜神情专注,两片薄唇抿成一线,锐利的目光在屏幕上下逡巡。
百叶窗打开一半,光从缝隙里溜进来,一道道整齐地照在他的黑色西装和办公桌上,修长指节握着钢笔在纸面游走,金质笔夹在光下熠熠生辉。
钟意又把杂志举高了,往心里的痒痒处狠挠一通。
下班后牧鸿舟拉着她从公司后门走了,钟意左右看看:“大门好像不在这边吧?”
“走后门。”
“为什么?”
电梯门开,直接到了车库,牧鸿舟把还在里面发愣的钟意圈着腰抱了出来。
“怕你又跑去撩前台。”
钟意晕晕乎乎被抱上车,牧鸿舟弯下腰给她系安全带,她笑起来:“女人的醋你也吃?”
牧鸿舟默不作声,钟意捏了捏他的耳垂,软乎乎的。
他顿住,转头看着钟意,眸色微沉,收紧的下颚线条半隐在昏暗的光线里,表情似乎有些隐忍。
钟意讪讪松了手。
牧鸿舟慢慢靠过来,宽阔的肩背将仅有的一点光线挡在身后,抬起一条腿探进车里,温柔而强势地挤进座位,西装裤贴着裙摆下的大腿一点一点往前伸。
钟意在黑暗中听见他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空气升温发酵,他身上的清冷幽香像吸饱了雨水的青藤,从她的大腿缠上来,盎然芬芳里潜藏着十足的侵略。
她悄悄闭上眼睛。
两人唇瓣相贴,一触即然的瞬间,不远处骤然响起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天花板上的声控灯全亮了,钟意如梦初醒般睁开眼睛,随即满脸通红地推开了牧鸿舟。
牧鸿舟扶着车门勉强站稳,面色阴沉得要滴水。
那个倒霉的小经理不小心搅黄了人家的好事,看见boss一副暴跳如雷的样子,吓得差点原地去世,忙不迭上车,打着方向盘一溜烟跑了。
车尾气都仿佛写着我不知道我没来过你们继续。
他溜得飞快,牧鸿舟不死心地又探了回去,遭到了更猛烈的殴打。
钟意恼羞成怒,直骂他耍流氓。
牧鸿舟郁闷到爆炸。
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变得沉默而尴尬。钟意马上又要回英国,她在国内的这一周他们之间毫无进展,就像刚才那个吻,每次都在暧昧时刻出现某个意外然后被迫中断,每次离成功都差一口气。
牧鸿舟觉得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把乱七八糟的心情收拾好,他笑容如常:“明天几点的航班?我送你去机场。”
“你呢?”
“我?”牧鸿舟想了想,“还得过两三天吧。”
“那干脆等你一起呗......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愿意啊?”
怎么不愿意,他简直求之不得。牧鸿舟当即拿出手机和钟意一同订好了后天的机票,订完之后反复确认有没有买错,是不是同一机舱的相邻座位。
钟意被他折腾得心烦,说你再多问一遍我立刻改签,他这才安静了。
用餐的地方离钟意的酒店很近,吃过晚饭后他们散步过去,走到还剩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时,两人的步伐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要是再慢一点或许能和路边的蜗牛交个朋友。
速度再慢也还是有走完的一刻,牧鸿舟把钟意送到酒店楼下,不舍道:“小意,晚安。”
“嗯。”钟意朝他挥了挥手,他也挥手,站在原地没动。
“你不走吗?”钟意看着他。
牧鸿舟笑了笑,“我看你进电梯就走。”
“电梯人太多了,我等下一趟吧。”钟意也站在原地没动。
牧鸿舟眼眸微闪,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的腰。钟意没有拒绝,他便搂紧了些。
再不松手就走不了了。牧鸿舟慢慢放开她,钟意的声音闷在他怀里,一个字一个字挠在他心口上,她说:“你不亲我啦?”
牧鸿舟一怔,反应过来时钟意却已经从他怀里溜了出来,连抱也不给他抱了,
“我电梯到了,拜拜。”
说罢她蝴蝶一样飞了进去,毫不留恋地将他搁在酒店门口。
牧鸿舟哭笑不得,在人来人往的门口目送她进了电梯,站了一会儿,叹口气走了。
第41章 ...
飞机开始下降, 舱内失重,钟意从睡梦中悠悠转醒,抬手去摘眼罩, 被一双温暖的大手轻柔地拽住, “等一下,外面阳光很刺眼。”
牧鸿舟拉上窗帘,将强烈的光线阻挡在外,舱内暗下来, 他转头看见钟意精致莹白的脸,蒙着眼睛,嘴唇无意识地张着, 透着一股率真的茫然,原本想说的话好像又忘了。
牧鸿舟忍不住在她脸上戳了戳,软乎乎的。
胆子大一点, 又伸手捏了捏。他情不自禁地凑过去,钟意突然把眼罩摘了,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拉窗帘的原因?”
她揪着牧鸿舟的耳朵把他摁在窗边, 拉开窗帘让光线照进来, “来来来,让路过的小鸟们都看看这里坐着个流氓。”
钟意手劲不小没个分寸, 牧鸿舟疼得倒抽一口气, 把她的手拽下来, 钟意失去平衡往前倾, 牧鸿舟忙伸手接住了她。
像投怀送抱一样,钟意立刻挣扎起来,却被牧鸿舟搂得更紧了些,他憋着劲:“再乱动我们都要摔下去了。”
牧鸿舟压着嗓子沉声说话时的声线很能蛊人, 钟意耳际微麻,挣扎不由软下来,慢慢找着平衡坐回自己的座位,低着头把耳机戴上了。
飞机徐徐落地,空乘的温馨提示声由远及近地在身后响起,提示乘客下机注意事项。钟意推了推牧鸿舟:“醒醒,下飞机了。”
牧鸿舟睡眠中被人推醒,倏地睁开眼,眸光凌厉,在看到钟意时又瞬间柔和下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走出机舱,在踏上人|流密集的廊桥时牵住了钟意的手。
钟意好像没有感觉,戴着耳机,眼睛一直在看周围和远处。
离开机场,他们去宠物店接狗,接完回家已经傍晚,牧鸿舟把车停在她家门口,与她道别“小意,明天见。”
钟意注意到他眉间倦色,不经意道:“请你吃个饭?”
“嗯?”牧鸿舟给她开门的手一顿。
“我说你要不进来吃了晚饭再走。”钟意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不要就算了。”
牧鸿舟愣了一下,当然说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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